对你,我从未说过再见
今天,母校厦门大学百岁生日。决定在阳光下坐定,回望一番,再记下来,全当为自己的纪念。这些记忆全无逻辑和顺序,想到哪里,就写到哪里。
K307/308 是北京西站往返厦门站的火车序列号。2004年到2008年间,我坐过许多许多次。有的时候是硬卧,有的时候是硬座,有的时候干脆没有座——那就洗手台、餐车、列车接驳处到处流窜。33个小时蹚过近2000公里,那时竟没觉得累过。有一次硬座,半夜实在太困了,趴桌子上昏睡过去,早晨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枕着一个特香包,全压瘪了,但还能吃,味道也一样香甜。
因为最初想报考的并非中文系,而是新闻系,无奈分数差了太多(其实就是2/3篇高考作文的分数,因为我在考场上冲动造次胡来了,殊不知那一念之差,改变了何其多,这又是另外一个故事)。所以大一一整年,我几乎都是在新闻系课堂上蹭课度过的。新闻系的人大约没几个知道我的本名,他们集体喊我:小北京。喊了四年。
结果隔天宿醉醒来,就是优秀毕业论文答辩。我换上一件干干净净的白色上衣,去了。阶梯教室里,很多同学见到我都很惊讶,也难怪,四年翘课无数,优毕答辩我为什么要去?有同学很直接地问我,你来干啥?我像个学痞一样答:我来答辩。对,我是我所在的班,唯一一个系内优毕。但那天在台上,老师没问我论文的事儿,她让我讲的是,你怎么排出的毕业大戏。
是,毕业大戏。2008年,6月,建南大礼堂,《来不及了》。厦门大学历史上第一出毕业大戏。我有份参与其中。建南的灯在合成和演出中先后被我们烧憋了好几盏,一边演一边劈劈啪啪吓唬人。马军说相声那个段落的时候,麦克风也让他说憋了,他就扯着嗓子把一千多人逗到前仰后合。
那次,我们让「凤凰花」在建南的舞台上,真实地一朵朵「开」了。
《来不及了》的演出海报上密密麻麻好多字,好多名字,当时有人跟我提出来过这个问题,我执意还要这么定稿。现在我明白了,那时候想说的话,想拥抱的人,就是这么多。
演出结束,场灯打开,我说的唯一一句话是:「演完了,没有了,回家吧。」
这些浩浩荡荡的过去,是我过好现在和未来的最牢固的底气。
厦门往返漳州的渡船上,小电视总在播放闽南语情歌,那里面的男人女人,总有流不完的眼泪。
若是夜里渡海,就只能在东渡坐大船,跟汽车啊货箱子啊一起,船上汽油味道很重,风也大,行到半途总有大幅度的摆动,我没怕过。
漳州校区门口的山东煎饼、炒方便面百吃不厌。
还有阿福伯烧仙草。
还有西村的果汁店,草莓牛奶,木瓜牛奶。
第一次经历台风的夜里,南方同学都早早睡下了。熄灯之后,是我们几个啥也没见过的北京人,约着一起出去。出去干啥?借口是饿了要去吃炒方便面,其实就是想去淋雨吧。伞都没带。就在旋风一样的夜里跑。现在回头看,不是有病是什么。
毕业前还有过一场大雨,下过之后,又是一伙人说要去吃烧烤。走过芙蓉二门口,积水末过脚踝了都。一大朵一大朵的凤凰花层层叠叠泡在水里,蹚一路,花就缠在脚上。这样的浪漫,此后我和我的脚都再没有尝过。
有一阵子,选修了芭蕾舞课,又忘记了是被谁挑衅,竟坚持了一周早起去海边跑步。沿着栈道,从白城能一直跑到音乐广场,再在无人的沙滩上来一套芭蕾招式。那时候只能看到的,是岩石上蹲着挖海蛎的女人。
某一天午后,在阳台晾完衣服,脚搭在栏杆上,读了很久的《堂吉诃德》,当然是杨绛先生的译本。
2008年5月,被拉去芙蓉湖畔,纪念汶川地震逝者,鸣笛默哀。那天天阴得就压在头顶。那也是我最暗淡的时日。厦大一条街开始拆了,残垣断壁瓦砾丛生,想要半夜去偷一棵凤凰树的念头也是那时候冒出来的,这执念至今不得消解。
五月坐在建南教学楼前的草坪上吃枇杷,皮和核可以直接吐在草里。
六月杨梅下来了,洗干净装一塑料兜,喝完酒之后就在石井门口一颗一颗吃,可解酒。核亦可直接吐在身后的木棉树下。
下面这张图,是毕业典礼那天拍的。其实那天我没去毕业典礼,我和过去四年翘课时的表现一样,赖在床上。舍友说,狗狗,毕业典礼也不去吗?确定吗?我说确定。不去这个典礼,我就可以不承认。我没毕过这个业。然后等他们都搞完了,我借了袍子帽子,屁滚尿流站在这儿拍了一张照片。这是那架宝丽来里最后一张相纸。
-FIN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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